武汉理工大学vpn（香港高校停课一周记）
记者/郭慧敏 颜星悦 实习生/张雅迪 李一鸣
编辑/杨宝璐 宋建华
浸会大学外联合道上，香港市民自发清理路障（浸会大学学生供图）
11月19日，香港教育局宣布，因路面及交通情况逐步回稳，全港中小学20日复课。此时距离激进示威者闯入香港高校，已经过去一周。
从11月11日开始，香港中文大学、香港城市大学等几所高校内出现激进示威者。其中，以香港中文大学的示威活动冲突最为激烈。为保证学生安全，各大高校陆续宣布，本应持续到十二月底的课程因局势紧张而停止，各校停课时间不等，其中香港中文大学停课至本学期结束。
停课之后，困扰迎面而来。要不要继续在香港待下去、下一步的学业怎么办，学生们在心里反复掂量。权衡之后，在港就读的内地生有的选择撤离香港，有的选择留下静观其变。选择不同，期待却相同：大家都希望风波尽快平息，学校能尽早复课。
回深圳去
11月12日，在香港中文大学读书的王昊收到了周三停课的通知，晚上九点半，他决定暂时撤出学校。
当晚，他把电脑和一些重要的文件装进包里，又塞了四五件衣服，和室友一起出门，赶到山下与女朋友汇合。这时，校内的路障已从垃圾袋变成了大型的垃圾箱，路上还横着钢筋和木条，留出只能容人步行通过的小口子。
香港中文大学是此次示威活动中公认受损最严重的学校。王昊告诉记者，11月11日早上五点，天刚蒙蒙亮，他就听见宿舍楼下传来示威者的口号声，他起床后发现，校内几乎所有的主干道都被“封”住，路面上散落着装垃圾的袋子和树枝，校车也因此停运。“我们学校大部分宿舍都在山上，没校车下山还挺不方便的。”王昊说。这一天的上午和下午，他连续收到两封停课邮件，分别通知周一和周二停课。
“整个学校基本上瘫痪了”，王昊回忆，当天校内十几家食堂只开了两家，唯一一个中型超市被抢空，凡有玻璃的地方都被砸碎，包括教学楼的大门、窗户、自动扶梯的护栏。
冲突的主要地点在研究生宿舍一栋旁边，那里有一座高架桥，通往校外车流量较大的马路。因为校门口的地铁站已经被砸毁，警察只得突破示威者的封堵，通过高架桥来到学校。王昊有两个同学就住在这栋宿舍楼，虽然据称示威者不会主动伤害学生，但为了避免正面接触，他们只能在宿舍吃泡面，或选择在相对平静时出门，“毕竟冲突激烈时会放催泪弹之类的，可能会被误伤。”
王昊称，双方曾有过一个简短的沟通过程，警察隔空喊话希望示威者移走路障，不要聚集在一起，示威者则喊话让警察离开学校。
山路不是主要的冲突地带，王昊和室友下山的时候，只有十几个黑衣人正在搬运用来做路障的物资，为了避免招致麻烦，两个人径直往前走，通过路障时也不说话。“他们并没有规模性地针对内地生，只要不录像、不发生口角或对峙，他们不会拦着你。”王昊说。
王昊女朋友的宿舍离学校的后门很近，晚上十点左右，三人在其宿舍门口汇合，打算从后门离开。刚走到后门附近，一辆鸣笛的救护车从外面开进来，里面装满了急救物资。王昊称，他无法确定那是“哪一边”的，也不确定里面是否有示威者。
顺着后门外的小路，他们来到学校对面的科学园，“那是一个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相对安全一些”。
当晚，打车成了撤离最大的难题。刚到科学园时，他们看到四个本科生站在路边，交谈得知四人已经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打到车。王昊女友加入了一个内地生撤离群，群里有三百多人，关于撤离的消息不断滚动着。
加群后不久，群主告诉他们，有个香港司机可以送他们到深圳，并发来了车牌号和电话。“正好是个商务车，我就问那四个本科生要不要一起走。”王昊说。当时司机说半小时就能到，但周围的路堵得水泄不通，直到十二点半，司机才赶到科学园。
一开始，双方商议的车费是400港币，这比自己打车便宜得多，但让王昊意外的是，帮忙联系司机的撤离群群主已付过了车费，车至深圳皇岗口岸分别时，司机坚决不收他们的钱。
同样陷入混乱的还有香港城市大学。大二的李一涵从周一起，频繁接到妈妈的消息，“她在家长群里看到着火的消息，就以为是很严重的火灾，让我快跑”。
李一涵称，学校的三栋主教学楼中，一栋起火；一栋因管道被砸坏到处都是水；还有一栋因为楼内校长室被砸，一直在响警报。学生宿舍的门禁也被损坏，宿舍楼每一层的监控都喷上黑漆。“到这个程度的时候，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能先走。
香港城市大学的罗阳决定乘坐地铁离开，“那段时间计程车太贵了，加一两百块的小费才有可能打到，而且要等，如果没有提前预约好，甚至要等一个多小时。”罗阳告诉记者。
即便有传言称，地铁随时可能被逼停甚至被烧，罗阳还是坚持选择了公共交通。出发前，他查了很久交通线路图，哪条地铁线路还开着、哪路巴士还在运行、怎样倒车才能到高铁站、如果计划好的线路中途突然关停怎么办......他设想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并为此做了充足的备选计划。
“那天坐地铁，每一站都要等很久”，罗阳告诉记者，由于数条线路瘫痪或取消，导致大量人挤在空间有限的地铁站里，试图挤上地铁，每到一站，地铁就要等半小时左右。最终，地铁倒巴士，罗阳花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达香港西九龙高铁站。
离开学校那天，王昊拍下道路上的路障
留下，为了密切关注
并非所有在港内地学生都选择了撤离，蒋寒便是留下的内地生之一。
蒋寒是香港中文大学研一的学生，租住在距离学校两站地铁的大围，在仔细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她决定留下。
“13号一整天，我被大概十三个人问候在哪儿，还好吗。”蒋寒回忆道。那天早上一醒来，微信收到几十条消息和父母的未接来电，她赶紧发了一条朋友圈报平安，并给家人打电话，告诉父母“自己很好，只是学校破坏严重”。
“爸妈一直在说这个问题，那时我也想过要不要回家。”蒋寒说。做决定之前，她下楼买了个菜，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她租住的地方，门口左右两边分别有一家超市，她选择了从没去过的那家，“一切如常，排队的排队，买单的买单”。
两站的距离，把学校和租住地隔成两个世界，蒋寒将此形容为“平行时空”。她决定留下。虽然在亲朋好友的口中，香港已然成为水深火热之地，但至少在她租住的居民区，“买个水果或是奶茶都不成问题”。“我感觉这里暂时不会变成战场，而且局面一定会得到控制。”蒋寒说。
“其实在外租房的，比住在学校的学生撤得还快。”蒋寒说。她猜测，可能住在校外的学生无法直接获取校内信息，只能通过新闻报道以及朋友圈里火光满天的小视频来估计事态发展的程度，因此恐慌情绪更容易产生和蔓延。
蒋寒留下，还有另一层考虑，“我现在处于大家认为的风暴中心，活了二十几年第一次遇到。我觉得这时更应该去观察和记录。”蒋寒说，“一旦我回到内地，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境地中，也许就不会对这件事有那么密切的关注了。”
同样租住在校外的香港城市大学学生王婷婷也选择了留下，“一方面对学校恢复正常抱有期待，同时也不想在路上浪费太多时间”。王婷婷表示，自己租住的房子附近，还是比较平静的。据她了解，目前香港大多数地区都还维持着正常秩序。她能理解撤回去的学生内心感受，在她看来，那些同学更多是受到了来自报道的影响——“在家刷新闻时，确实惶恐不安，但出门却发现，市民们都是该干嘛就干嘛”。
在她看来，关于香港的现状，流传于网络上的信息有些以点概面。除了停课，王婷婷的生活一如往常，只是在出门前先浏览一下关于香港生活的微信公众号，避开文章中标注的“重灾区”，“我14号下午还去购物了，只要不去闹市区，除了地铁有时候会瘫痪，确实没有什么特别的麻烦。”
蒋寒收到来自系主任的邮件
“内地生的安全与本地生的安全一样珍贵”
风暴中心的香港高校尽力避免矛盾升级。王昊回忆，当时，连香港中文大学上一任校长也出面协调，才暂时缓解了局面。
蒋寒称，在此过程中，除了客座教授，大部分老师都坚守在中文大学的校园里，系主任在发给他们的邮件里表示，如果你们还留在香港，请一定确保你们在安全的地方，如果你想要离开香港，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帮助，“早上九点到晚上十点，我们都在这，有需要就联系我们”。
罗阳也收到了来自香港城市大学校长的邮件，邮件中称，同学们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也可以表达自己的要求。看到落款是校长的名字时，罗阳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11月14日，香港中文大学宣布本学期停课，收到邮件后，蒋寒刷了一天的剧，第二天开始做作业，同时整理简历，希望能够找到一个短期实习。
据香港特别行政区政府新闻公报11月17日消息，出于安全考虑，全港学校将继续停课。香港浸会大学传理学院李文教授称，以传媒管理硕士课程为例，已有80%的内地生选择暂时离开香港。在目前的情况下，谁也不能保障任何人的安全，只能说尽力保障，包括为有意暂时离开香港的内地生提供协助，“对于我们而言，内地生的安全与本地生的安全一样珍贵”。
香港浸会大学多名同学表示，学校为了方便大家进行远程学习以及提交作业，给同学们提供了VPN，并且给所有非本地生提供每人1000港币的补助。
在返回深圳的路上，王昊一行人遇到刚从学校撤离的警察队伍，“那个香港司机非常支持警察，还打开车窗跟他们说加油。”
“这个司机师傅就很热心，还帮我们提行李”，王昊说。在他们班上有三名香港本地学生，虽然接触有限，彼此的价值观不同，但可以和谐相处，“我们班同学之间相处就很正常。他们人都很好，平时我们会谈论很多学术上的东西。”
亦有香港当地的热心司机免费帮忙接送内地生。香港本地司机刘师傅从13日早上起就在九龙塘地铁站接人，再送到西九龙高铁站，平时不到一小时的路程因交通受阻，足足要多花了一倍的时间。
当天刘师傅一共接送了三次，每次带四五个学生，“有理工的，城大的，也有浸会的”。每一波同学下车时，都会特意用粤语跟他说一声“谢谢”。“他们父母肯定很担心，我们也是做父母的，能帮一点是一点”。刘师傅说。
从11月13日起，内地多家组织陆续宣布，愿意为撤出香港的学生提供住宿及实习机会。深圳共青团在公众号上发布文章称，全市8个区12家驿站，可为应届毕业生及内地在港就读学生提供免费住宿等服务；华中科技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南方研究院等均为内地在港学生提供了短期免费住宿，并共享自习室等教学资源；香港内地学生联合总会等组织也公布了联系方式，称如果有需要，将尽力提供协助。
香港中文大学（深圳）与香港中文大学沟通之后，发布通知称，将为内地在港就读学生提供临时免费住宿，并且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尽量帮助提供研究学习空间。
传讯及公共关系处马处长表示，仅在14日当天，他们就收到了六百多个住宿申请，目前已有学生陆续住进了深圳校园。由于他们来不及采购床上用品，许多学生捐出了自己的被子和枕头，“大家都希望他们能够尽快进入正常的学习状态中”。
香港旺角，市民们自发清理路障
希望尽早复课
伴随停课风波到来的，还有经济上的损失。为了让孩子来香港读书，每个家庭都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与财力，“一般的家庭不可能轻易舍弃十几二十万的学费和房租，说不读就不读了”。罗阳说。
在香港租房，五六千港币是均价，罗阳的房间稍大，连水电在内每月约要付8000港币，他觉得，就目前情况而言，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香港居住，但临走时又没有发布转租信息，“估计发布信息也没人租”。他不得不承担这笔损失。
“最担心的还是课程问题。”罗阳说。因为停课，很多作为评定标准的作业也都没有完成，期末考试无法进行，“生活和学习轨迹完全被打乱了”。目前，香港城市大学还没有发布具体的课程补偿方法，罗阳觉得，学校可能需要根据专业的安排和学生的要求来确定最终方案。
蒋寒所在的专业每年学费有十多万，按照课时数平均下来，每节课就需要两三千。“大家只是担心生命受到威胁，没人想停课。”有学生认为，学费都交了，如果一直保持着现在状态，应该得到一些学费补偿。
由于撤离仓促，大多数学生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重要文件都留在了香港。罗阳告诉记者，不少同学撤回来时，没把本科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带回来，而内地大多数公司在招实习生时都需要这两样东西，再加上不能确定实习周期，找工作对他们来说存在一定困难。
这些还并不是王昊目前的困扰。作为硕博连读的学生，正在读研的他需要考虑是否继续在中文大学深造——要么读完两年拿硕士学位，要么读四年拿到博士学位。两种选择，事关一个年轻人未来的前途。
“不过最希望的还是尽快复课，虽然我也不知道混乱会持续多久”。王昊说。
罗阳表示，回到深圳之后，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以前经常开玩笑说哪天把学校炸了就可以不用读书了，现在我的学校真的被毁了，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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