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科技大学图书馆(寒门状元黎力竟抢银行10万元)
2009年7月12日,已经是学校暑假期间,位于北京科技大学图书馆南侧的中国银行营业厅里来取款办业务的顾客为数稀少。
一个肤色黧黑、神情抑郁的年轻男生走到柜台边,柜员刚开口问他要办什么业务,这个男生就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快给他10万元现金,否则他就炸毁银行。见柜员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男生立刻从怀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劫持了大厅里正在办业务的一对学生情侣,威胁说,倘若不给他这10万元,他马上就杀了这对小情侣。
事关人命,柜员不敢再拖延时间,赶紧从保险柜里提取了10万元现金,交到了这个肤色黝黑、说话口吃的男生手中。
5个小时之后,这个名叫黎力的男生就在一家超市门口被抓落网,办案人员从他的住处查到一份北京科技大学的肄业证书,还有一封已经写好的遗书,刚刚得手的那包钱被黎力藏在树林里,准备当作“遗产”送给父母,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经检方调查,黎力曾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学生,16岁时就以554的高分成为当地的理科状元,而4年后他却未能如期毕业。
坎坷的人生、不顺利的学业,让他想自杀了之,并孤注一掷地前往银行抢劫,导致锒铛入狱。黎力的经历既令人心酸感慨,又让人怒其不争,此后,黎力在社会各界的关心下,提前减刑出狱,以坚强的心态面对生活,并以高分考入西安交通大学,实现了浴火重生,可谓祸福相依。
1、16岁成为高考状元,却深陷贫穷和自卑之中
黎力是江西萍乡市上栗县焦源村人,他出生于1987年,家中兄弟姐妹5人,黎力排行第三,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由于孩子太多,尽管他们日夜劳作,仍然过着非常贫窘的生活,黎力就是在这个物质条件十分匮乏的家中长大的。
由于父亲黎光照无力支持五个子女求学,黎力的兄姐很早就辍学外出打工,黎力自知求学机会不易,从小就刻苦上进,还在上小学时,他向人借来初中课本,在家专心自学,竟然得以连跳两级,在家中,他的奖状贴满了堂屋的整面墙。
父亲在儿子身上看到了希望,为了改善家境,让黎力专心求学,黎光照到处找亲戚借钱,想跟人合伙做鞭炮生意,可由于根本没有做生意的经验,他这次下海很快失败了,还欠下了十几万元外债,让本来就贫困的家境雪上加霜。
看到母亲为此大病一场后,黎力心酸不已,劝慰父母说:“爸妈,你们别着急,等我考上大学,到时候咱家欠的钱由我来还。”
他的话让父母深为欣慰,黎力的聪明优秀在十里八乡是有口皆碑的,他不仅理科成绩好,文笔也非常出色,写出的文章生动、感人,不过,黎力也有非常明显的缺点,他自小口吃,说话时总是结结巴巴的,在课堂上回答题目时会引起同学们哄堂大笑,这让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人交流,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读书、做题之中。
因骄人的成绩,黎力常受到老师的表扬、嘉奖,在上栗中学校园里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这让他有些自卑、封闭的内心感到了不少温暖和希望。
2003年夏天,16岁的黎力以554分的高分夺得县理科状元,拿到北京科技大学自动化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后,消息轰动了整个山区,父母为儿子深感骄傲,把家里所有剩下的钱都拿出来,送他前往北京报到。
来到校园报到处,黎力父亲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各种面值的零钱去交学费,正当他一笔一笔数着的时候,旁边人都好奇地向这对父子张望起来,这让内心敏感的黎力顿时感觉到了自己的贫困。
交完学杂费、住宿费后,黎力手里只剩下200元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当其他家境优越的学生忙着展望新生活时,黎力却陷入了经济困境,他不得不省吃俭用、申请补助来支持以后的生活,为了省钱,黎力顿顿都吃馒头咸菜,而他不想让其他同学发现,所以每次吃饭时都匆匆拿着食物躲到僻静处独自用餐。
2005年10月21日,一次班级聚餐后,每个同学要自己出50元餐费,黎力翻遍了口袋,也只找到26元,一个同学要帮他出,大方地说:“黎力那份我出。”自尊心很强的黎力拒绝了,说:“不用,剩下的钱我以后给你。”
贫穷和自卑让黎力感到自己的大学梦似乎破碎了,他写了一篇小说《郎西的孤独》,以主角“郎西”的身份述说着自己的困境:
“郎西是一个大山里的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大学,在他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心愿,就是把从未走出过大山的父母接到城里转转,看一看高楼大厦……为此,郎西拼命地学习,一分钱当两分钱花,同学笑话他小气,没人理解他,感到孤独的时候,郎西便躺在草地上看天,看城里的天是不是和大山里的天一样蓝……”
慢慢的,他成了个校园独行客,很少与同学、室友交流。
尽管黎力想通过当家教和兼职来挣钱,可口吃的毛病又让他无法找到像样的工作,只能干一些不用和人交流的力气活:当洗碗工、在街头发传单,打工时间太多,让他筋疲力尽,学习成绩大不如前,而他英语发音本来就不准,口吃又加重了他的口语问题,此后,黎力在学习上也感觉到了力不从心,大二结束,他已经有两门课不及格。
2、挂科太多,未能如期毕业
看到黎力挂科太多,黎力的老师多次找他谈话,得知他家中经济困难,就专门为他申请了助学金,还自掏腰包资助他,可黎力的奶奶、母亲都已患了重病,家里根本无法为他提供生活费,这些钱对他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此时的黎父为了多挣点钱还上外债、给母亲妻子看病,独自跑到外地、下井挖煤,每次挣到点钱,就分一份给黎力汇来,懂事的黎力知道父亲的艰辛,收到钱后,他立刻寄到母亲那里,自己什么也没有留下。
就这样,为了生存、为了帮助父母,黎力的生活重心全转到了兼职工作中,一开始他只在双休日去打工,后来他放弃了公共课,最后连专业课也不上了,他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挣钱”。
后来,在庭审时,黎力哽咽地说道:
“我也想完成学业、然后找份好工作,可现实允许吗?我再怎么省,饭总要吃,就算我能坚持下去,父母能撑得下去吗?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我就算有出息了,又怎么样?”
这份真挚又沉重的孝心,让黎力急于早点挣大钱,帮父母还清外债、过上好日子,可也把他的人生再次拖入了谷底。
长期营养不良加上劳累过度,黎力发起了高烧,可他拒绝前去就医,连感冒药也舍不得买,不知道听谁说喝盐水能够止咳,他就靠每天连喝几大杯来“治疗”,病好时已经形销骨立、瘦了足足十几斤。
由于长期在外打工、不参加集体活动,黎力的一些同学对他感到很陌生,甚至有同窗毕业后也不记得他。
不过,他的室友对他的善良热情赞不绝口,出事后,他的一位室友许刚回忆道:
“黎力是个很善良的人,有一次我们俩外出时,在一座天桥下遇到了正在那里讨饭的祖孙二人,那个小女孩已经饿得站不起来了,黎力赶紧过去给了他们30元,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当时打工剩下的全部积蓄。”
为了帮助黎力,许刚多次提出给他接济,黎力却全都拒绝了,许刚对他的要强十分敬重,可就连这位一心想帮助他的同学,黎力也拒之千里,他内心好胜、独立、不愿向人求助,而不愿求助社会、不愿求助他人,往往也是一个年轻人失败的最大原因。
大四时,由于要开始毕业设计,学校的课程变得很少,黎力就利用这段时间拼命打工,还在中关村修起了电脑,这个错误的选择消耗了他大量时间。
其实,大四往往是大学时最重要的一个阶段,不仅面临着求职,还有毕业设计和论文,都不能轻视,对此一无所知的黎力最终尝到了苦果,临近毕业时,他不仅多门功课挂科需要重修,毕业设计也没完成,无法如期毕业,看着其他同学在兴高采烈地参加毕业典礼,黎力非常失落,一连把自己关在宿舍几天,连同学聚会也没参加,老师找到他,劝说他好好努力,只要这些科的补考能通过,还是可以延期拿到毕业证书的。
就这样,黎力离开了校园,在附近租了一间房子,过着一边打工一边补习的生活,他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家人,就说在北京找到了工作,而此时他不但要维持生活,还要每月交500元房租,沉重的生活负担让他变得越来越抑郁、似乎再也找不到人生的发力点,孤独的他沉浸在网络游戏里,越来越无心学业。
2009年,黎力已经达到了本科生在校最长的年限:六年,而他仍然没能修满所有学分,最终只拿到学校发给他的肄业证书、被学校劝退,从曾经的高考状元到如今的校园失败者,黎力深感人生光环已经陨落,他灰心沮丧,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给父母写了一封遗书,准备离开人世:
“亲爱的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现在的我一直在流泪,我很爱你们,可是我却没有勇气再留在这个世界上……这几年我过得很累很累,累到再也撑不下去了,请原谅我用这种方式离开你们!”
3、浴火重生,重启人生之旅
虽然决意轻生,可一想到年纪已高的父母今后仍然要面对贫困,黎力把心一横,产生了一个孤注一掷的想法:他准备以抢银行的方式,给父母留下一笔巨款。
2009年7月12日,黎力绑了一瓶矿泉水在腰间,走入北科大校园内的中国银行营业厅,走到柜台前,指着衣服里的矿泉水瓶说他身上绑了炸药,当看到柜员不肯立刻就范,黎力又取出水果刀劫持了厅里正在办业务的一对学生情侣,柜员只得按他的要求取了10万现金交出去。
黎力抢到钱后,只取了1100元,给自己的手机充了几十元话费,又给自己买了条裤子,理了个发,共花了242元,把其他钱都藏在树丛里准备当“遗产”留给父母养老,不过,他的计划在几个小时后就破灭了,警方抓住他后,发现他的“炸弹”只是一瓶矿泉水,而劫人所用的水果刀也是玩具刀,根本无法伤人。
经鉴定,黎力患有抑郁症、强迫症,口吃的情况非常严重,当黎力父亲赶来后,在庭上伤心地表示,黎力的口吃情况比原来读中学时还要严重一些。
2010年4月1日,黎力抢劫案开庭审理时,其律师刘淮扬出示了上栗县教育局、上栗中学、上栗县桐木镇委员会和焦源村委会的请愿书,还有一封2000多名村民的联名信,一致请求法官轻判黎力、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当听到乡亲们对他的称赞和惋惜、关心,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时,黎力泣不成声,他也深感这么多年来自己过度自卑、封闭自我的行为并不可取。
一个人再强大、再有才华、再有进取心,都离不开社会的支持与帮助,倘若他能早一点向老师、同学求助,敢于和朋友交流内心的忧喜,而不是把所有负担都挑在自己单薄的肩头,精神上就不会那么沉重,更不至于因此耽误了学业和青春。
在看到黎力的案卷后,承办法官尚秀云也感到非常惋惜,可惜这样一个聪明好学的孩子就这样触犯了法律、做下了不可思议的行为。
在法庭上,22岁的黎力最后陈述说:
“希望像我一样有口吃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远都不要绝望。不口吃的人,我好羡慕你们,你们可以让自己的父母骄傲。”
尚秀云这才发现,让黎力最感痛苦、让他不敢向人敞开心扉的原因就是口吃,在审理期间,她多次与黎力交流,耐心听着他的心里话,听这个敏感、深情而曾关怀过多位少年犯、被称为“法官妈妈”的尚秀云也耐心地劝解黎力打出自己的心结、勇于与他人交流,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做错事不要紧,只要能及时改正,仍然能回到人生的正轨。
2010年8月4日,黎力因抢劫罪被判刑10年、处罚金2万元,前往江西省豫章监狱服刑,在狱中的规律生活让黎力反而日渐成熟起来,当初他上大学时年龄太小,思想很不成熟,也导致了他校园生活过得十分坎坷,而如今他经历过挫折、学会了反思,慢慢治好了心理疾病。
黎力服刑期间,尚秀云法官特地前往监狱探望他,鼓励他重新振作,此后,黎力在狱中表现出色,获得了2年8个月的减刑,加上羁押期,于2016年11月服刑期满、被释放出狱。
出狱之后,黎力的母校上栗中学及时接纳了这位从前的优秀学子,由于没拿到本科学历,黎力决心再拼一把,进入复读班准备考试,此时离高考只有短短几个月,多年没摸课本的黎力以坚强的意志投入了复习,而且选择了文科,11月27日,第一次月考,他只考出了485分的成绩,虽然不算高,但此时他出狱才十几天,足以说明他当年的老底子还没丢下。
此后,黎力的月考成绩一次比一次高,他在论说文里展示了极高的思辩力和文采,让他的班主任谢芝日老师赞不绝口。
2017年,30岁的黎力在高考中考出了全班第一、全校第五的好成绩,以598分的优异成绩被西安交通大学录取。
得知消息后,重感情的黎力干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北京,拿这张录取通知书向长期关怀他的尚秀云法官报喜,来到尚法官面前的黎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抑郁、口吃的少年,他身材健壮、神采飞扬,眉目间满是自信,敢于在大庭广众中侃侃而谈,完全实现了浴火重生。
很多人认为贫困是黎力在北科大学业失败、走上抢劫道路的原因,其实,寒门学子比比皆是,如今的社会扶助手段多种多样,足以支持一个普通学生读完四年大学,不致于让他落到这个地步。
黎力上学时年幼、心智不成熟,又因生理缺陷而深感自卑、封闭自我,不敢与这个世界交流,最终导致他沉浸于孤独、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结,只有当他勇敢地打开心结,自信地走向社会时,他才获得了真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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